竹子

 

一根竹子长进夜里

他用明月把自己的内心钻成孔

放在深秋的风口上

让霜露听一听它血液里即将落雪的声音

周围已经黄叶纷飞

有虫子挖开土层掩埋自己

她让竹子为自己吹芦笙

好把寂寞当恋歌陪着过冬

 

茶

 

阳光在茶叶上寻找年份

桌子捧出明清的壶鉴别产地

在福建用一行雨采摘老树

枯枝瘦的眉

还在山石下揉碎着时光

隐逸的人

慢慢举起一枚山谷吐出的棋子

放在仙台上

等待云车

 

柳树湾

 

柳树收紧皮肤

枝干的水刀

磨出一行秋风

在柳树湾

所有的交谈都在凝固

木桥上有白色雾气在行走

芦苇唱着大歌

向一条搁浅的船抛出鱼钩

一个渔人曾将自己垂钓

日暮的收获越来越少

 

高大的水杉林撑起天空一朵白云

鸟在收藏昨夜的露水

凉了一半的月影

正吐出微弱的安静

 

一滴水泊在南北的船上

 

一条年份不浅的河流

用风帆和大闸说话

千年的舟楫在长淮的月色中划桨

柳烟如丝水何澹澹

运河的手绘出水墨

三千里最忆善水的城市

六百年的清江闸

用条石的笔力刻画沧桑

水声号子声

在傍晚暮色垂临时渔歌互答

石码头走出帝王的影子

被水患压住的行书

如今面南眺望

波纹在动

那些落下凡尘的芦苇

经过风弹拨成咏叹

 

洗不掉风雨留下的纹身

帆影云影雁影

随流水

在时间的心跳里

依稀驻足

夫差挖开战国的沟壑

写了一部邗沟的历史

用琼花打开隋朝的封面

于是划线取土

建造大船借着浩荡的水势

开拔进京杭

扬州、淮安、德州、河北

商贾如云官吏如灯

建造文化的园林流水

捧出杯盘罗列的玉树琼浆

花街上明清的酒幡吆喝年代

文庙里泛黄的诗句点亮青灯

一条河交给了水静鼾声

一座城绽放出夺人光彩

 

淮安在一滴水上生长

一滴水铺开水城的韵致

一滴水打通南北的经脉

一滴水汇聚多元的文化

运河刻在淮安的骨骼上

像大篆像平仄的唐诗

骨骼清奇声韵铿锵

在时代的潮汐中

卷地风来大歌跃进

 

我们以水岸为廊

用里程作画

描摹榷关、官渡、浦楼、丰济

描摹御码头、都天庙、清江闸

一块灰砖的玄邃深远

一段清音的悱恻缠绵

 

寻找瓦片里的霜降

在古民居

寻找凌霄花的前身

在清真寺

寻找锈迹斑斑的巷口

寻找字里行间的牌楼

寻找王瑶卿、周信芳

寻找陈白尘、郎静山

寻找第一园的河清海晏

寻找读书处的一品腊梅

 

在淮安一滴包容万象的水

生养灯河长影

一片色彩斑斓的天

辽阔情怀视野

我们用生命正在谱写更加辉煌的明天

 

风在世界里走了一圈

 

风说我来到三月

并不想惊扰花朵

我说我只是路过

并没有谁跟我说

细雨缺少硬度

 

我听见一只斑鸠

扇动翅膀的声音

说风就在

树的背面

投放影子

 

世界很大

能走的地方我全走了

此刻

我说没有一寸角落

能够安静下来

包括已故的灵魂

 

郁闷

 

我郁闷

疫情为何在这个春天发生

一朵花为何迟迟未开

河流为何缓慢而行

 

行走被限制

内心被粉碎

一场鸟语花香的相遇

搁浅在风雨中

 

明祖陵

 

子午划分阴阳

一条道割裂东西的气象

马引路

指向六百年前

一个朝代的衣锦

与金陵呼应

与十三陵更替末代最后的表演

文臣武将石刻的留存

当年的雨露惊风

已化作蓝天下的一缕暖阳

 

金水桥踏过无数的月色

龙华表撑立天地的正气

恢弘一片森严一地

马的缰绳依然有悠悠过往的驰骋

官帽熠熠发光

手里的奏折似乎要揭开大明王朝的某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

文字沦陷

交织风雨的文人从烧红的铁板上走过

头颅是天空里的一颗星辰

照样整整一个世纪的残章断片

 

大陵没于水下

若隐若现

不曾显山露水

不曾苍颜仰面

建立起来的明月砖瓦

散落尘埃

欲语还休

 

踏着明砖子午

一路看去

辉煌浓缩的灰色

被一只昏鸦

驮向远方

 

我目送一个王朝的剪影

感觉心口有些疼痛

 

潭底的石头

 

石头看破世界

一层一层嶙峋

在水里溺亡

 

潭水的沉默

定下时间的语言

软化于水

 

影子

浮浮沉沉

这种日子像摇摆不定的钟

在石头上揉捏皱纹

树的手指隐隐作痛

他无法预测整座山的倾斜

 

净身 仰卧 私语

以一成不变

举起潭口的杯子

频邀水以外的石头

 

一句话

 

一句话像一滴水

屋檐瓦间的雨

滴落得很孤单

偶尔有风干扰一下

也只是干扰一下

并不能影响什么

 

你把词语丢掉的时候

正好被下午的街道看见

很深的街道

袖口般的柔软

 

临时经过的表

发出响声

它的话语耐人寻味

它把过往看得很重

绝不允许语词混乱

青石里的表

不紧不慢

厚实得很

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他不会被河流带走

 

他害怕被河流带走

带到陌生的地方产生更大的害怕

他只喜欢在一间临水的木屋里

用一茶杯浇灌自己的花草

 

他用蜘蛛网编织苍老

用苍老折断皱纹

一只时间的鹰

要飞过河床

坚定下来的迷惘

拿着指示牌等待

 

停止不动的水流

突然说出波纹的居所

鱼险象环生

躲过渔人的伤害

 

他就在岸边

用一根草救活自己

 

雪没有经过我的身体

 

雪为大地守身如玉

尽管我多次示爱

山坡前的那点覆盖

还是没能盖住草色的枯萎

 

我不能用体内蓬勃的枝头写诗

一张白纸日夜徘徊

想踩出沙沙声

心跳一度猛烈

血液渗透

清晨的风

吹净眼前

一朵梅花失去意象

为轻盈注脚忧郁

雪并没有经过我的身体

 

那是曙色以外的降落

无法预设

结局颓废

是就此不理尘世

还是化作一川春水

 

落下来吧

大地已为你准备好童话

 

雪落下成画

 

画一样的起伏

冬天的雪地如此干净

像一张纸在想象中飘落

没有马蹄或者飞鸟的脚印

一切都很现实

有时高过艺术

有时又低到尘埃之下

用一种高尚乃至卑微呈现莽原的寂寞

火要燃烧

来自地下的

草的呻吟

青蛙的的鼾声

虫子灵魂般的狂欢

 

一只鸟打动枝条

和这场雪并无关系

它要在清晨摇动昨夜疲惫的翅膀

像是预谋

更像是一个人简单的结局

 

村庄是否被雪叫醒

 

白色的风看上去很尖利

像钝器被磨亮

村庄戛然而止

鸡鸣跌落

瓦砾交流多年前的冰冻

声音伤感

辣椒不能在屋檐下躲雨

悄悄地变化方位

一个猩红的句子

在陶罐里夭折

 

寒潮以来

雪落纷纷的水缸

一言不发

他的内心

一场风暴正在鸟鸣谙哑的当口形成

冰块汇集夜晚的惊惧

一条上岸的鱼

在缸底蛰伏

 

唤醒一个村庄或者一个人

必须等到雪的来临

必须用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

必须拨动炉火饮下旧事重提的酒

那时有泪花被覆盖

有嘴唇说出

某一个冬天某一朵雪花

 

雨下了三天

 

这片天停滞不动

乌云在头顶禅坐

内心分割强大的水滴

拉动风声

 

雨水是干净的

如我们的品质

坚定而美好

 

三天

一直在试探水分

潮湿了多少

还有多少等着潮湿

有很多生命得到灌浆

包括我的那个雨夜

我一直在听

接触我思维的响声

真的

我听到了

一滴水珠不紧不慢地滑下

滴在很深的梦里

 

向日葵

 

这是一种美丽的植物

在野外捧着金盏

装满春风

 

它向阳而生

和我的内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