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树叶摇曳起来,是一阵风过,还是一位小天使逗留了一会儿?
风,不断拍打着我的围墙,可有惊涛裂岸的壮观?
屋顶呼啸的风,仿佛来自世界的极地。
小院盘旋的风声,提醒着世界的空寂。我长年洒扫小院,等待着一位无名的客人。
每个人的走动,都可能是一场风暴的起源。
我走动,启动随身的风尘,并与无数人的风尘相汇——这是一个远比一场台风复杂、神秘的世界。
一粒微尘在光线里闪烁,在人类无法觉察的微风里,启转着属于自己的世界。
一把扇子摇动的风,一口呼吸推动的风,一只手招引的风,能否汇入林间之风?
一列高铁呼啸而过,卷起的风尘为何使我感到一种惧意?
那一圈漩涡的上方,风是否亦在回旋?
人在风中,如在水中,亦会被溶解。但被溶解了一些什么,我们总说不清晰。
有时,风注满了我的衣袖,沁凉如一种幽深的井水的沐浴。
但风,无法被贮蓄。
我写下一个字“风”,虚空便回旋起一片风声。
或许,捕风,以一个字“风”,就可以了。
风,推动风车;风车,将河水汲到水田——在这片水田,风与水合为了一体。
一幅画中摇曳的草叶,捕获了风的什么?
风,是如何入睡的?
风的睡床,即是虚无。
风,无法吹动影子;影子,亦无法阻拦风——它们都是本质的虚无者。
风,可以把屠宰场的一片羽毛,吹送到雪山之巅。
必须有一些风流过,炉火才能旺起来。
一片风中摇曳的草叶,吸引了我的目光,并删去了其余的世界。
风中,我伸出无数的触须,像一株风中舒展的柳树。
一些风,出入着我的衣袖,最后,竟蜕去了我的衣衫。
风中草叶的低首,并非只是为了重新弹起——它一定还有着沐浴的愉悦。
贫穷,而听着风声——诗人的宿命?
有没有一处风穴,居住的,是不停歇地回旋的风声?
所有的果实,都可以在风中兑换。
一只塑料袋如白帆,水上随风远行,但它的航迹是一条死胡同。
狂风怒号中的舟子,只是忙乱着生存。只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们的视线才投往神秘的海底。
越过一棵树的风,与越过一块礁石的水一般,会在后面形成再汇合的激荡,涡旋,飞沫……
大地之风,其实是一股股不同速率的风相互激荡着一同前行。
麦地上空浩浩吹拂的风,在曾经的童稚的想象中,是在平面均速着没有边缘地推进的;但对自然现象有所观察后,觉得每一次的风过,应是以万物为河床的一种短暂而巨大的流动,流动的中心与边缘,表面与底层的形态都是不一样的。
狭窄的小巷招引着风,是否被漫游的风误认为寻到了自己的河床?
是风摇曳着荷,还是荷招引着风?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中国古典诗中常有这样的佳境,即文字一旦落到纸上,就似乎脱离了诗人的控制,而生长着属于自己的一种电影画面:一片片紧贴水面的圆荷,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地升起,绿罗裙一般地摇曳……
我的某个部位的缺失,是为了让一缕风流过。
一缕风过,一片树叶闪烁,它们交换了些什么?
人在风中摇晃,却不会摇曳。
山上树木的摇曳,亦是山的摇曳。
风雪,风水,风光……与风结邻是如此美好!但风没有永恒的邻居。
来自林间之风的清凉里,有着失去的故园的亲切和伤感。
电扇之风,只是搅动了身边的空气,而无破壁的清新。
迎风而走,与顺风而行,往往属于两个季节。
少女一甩发扬起的清风,渐入暮年的我仍清晰地感受着。
打开一页书,掀起的一缕清风,是否会消歇?
一缕风,消失于宁静的空气,是否会如一袭花香的消散,洇染了一些什么?
读一首诗,听一曲音乐,皆会风生水起。
风动,水动,心动,皆是因为出现了某种落差。
每阵风过,我都感到被活塞推动了一下。
宇宙的大气流里,可有不颤栗的事物?
风过无迹,因为风无需返顾所来之径。
或许,变幻莫测,没有河床的风,比水更贴近着时间的本质。或者说,时间亦是一种风。
此刻,风中的窗帘,被晚风溶解,正趋于一种虚无。
死亡是虚无,不是真空,能否加入风的行列?
吹拂你的风,又吹拂了我;或吹拂我的风,又吹拂了你——我们的心率能否不自觉地汇于同一?
我站立,我摇曳,为风命名。然后,我离开。我曾在的空间,风声飒飒。
2023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