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借走了月亮（组诗）

文\江苏阿华

  凤仙花又叫“别碰我”

我不怀疑粉白、深红、淡紫

能入药

也不惊异桠间凤状，在房前屋后

开得如痴如醉。它们

离尘世那么近，距星辰那么远

如忽略的偏旁

捺不住民谚里的忧伤。祖母年年清理

却无法阻止野性的蔓延

风吹万物，也吹我们，更吹

乡愁在岁月里滋长。炊烟消失了

多年后，鸟鸣还在

染指甲的女孩，花一样开在了他乡

2023.8.26.

   平凡

你描述的安静，一定是月光请走了太阳

它们永远对立

却对广袤的人间疼爱

时光荏苒。尘归尘，土归土

我的姥姥，常扛着“金乌”引水、育苗

攥一把潮湿的泥土

我的奶奶，习惯仰视“玉盘”纳鞋底、缝袄子

有时挑一下落满尘埃的油灯

几十年风雨，他们颤抖、沉默

像你描述的夜晚：芦花的轻

2023.9.1.

   一个人的爱

二道梁变卖了唯一的老槐

一缕炊烟，目送夕照沉入西山

踏着秋天的落叶，羊群被风奚落

流水里打捞，月亮迟迟不肯走下云层

向外延伸，路没能收回鸽子盘旋

点灯的萤火

遇到一块石头，青苔隐藏了童话

尽力构思所有的真实 ——

当辽阔赐予我有名有姓的村庄

当村庄看着我在田垄上奔跑，回望时举着漫天星辰......

2023.8.31.

   乡下有条人民路

在人民路，你怀疑自己

像影子一样抬不起头

越往前走，桐叶纷纷。黑暗

布置一场虚无

废弃瓦房，在寡淡里失去往日温馨

人民路，蒿草不再纠缠一粒萤火

萤火不再纠结流水改变了方向

深入黑暗。你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一块石头长满了青苔

一只出走之鸟，很久不在树上

一座寺庙，简简单单，迎合着风雨

2023.8.27

  九月，夜晚总有些意外

九月，夜晚总有些意外

你看，秋风删繁就简 ——

落叶翻滚，流水痉挛

而栾树不动

一边落花，一边挂起玲珑果

在旷野，我不是固执之人

就像栾树，让一只鸟久居枝头

不现实

让自由停止翱翔，守住慢下来的时光

做不到

栾树悲喜，不是简单的

爱过朝朝暮暮的人间

它见证了秋天的收获，也不惧漫无边际的萧条

突然发现 路过的月亮

缝补河流的缺陷

我走过去，安静的水面

栾树的倒影，赞美刚刚离去的萤火

2023.9.5.

  失眠

暮色落在高高的梧桐。遇见流水

桐叶叶也会问路。云雀俯冲

骄傲时做一个翻滚动作。垂柳婀娜

挽着潋滟，给月光抒情

天空有流云，地上有黑夜的眼睛

站在九月的风中

看鸟巢搭在枝头，一波水倚着堤坝

不知该用什么方式留住这些美

听一只蟋蟀演奏美人蕉的心情

夜不够长。带着这些身外之物，村庄

享受了一晚，我的失眠

2023.9.3.

  秋之吟

秋风至，落叶飘

面对月色，墙放弃与影子交流

演绎完夜晚的空，流星堕落

天际一片苍茫

拱出草皮，蛐蛐用了蛮荒之力

我们，听一曲离散

流水送来读不懂的信函

在岁月里淘洗悲欢，走失的炊烟

和三两声咳嗽，相看无语

是我们老了

还是肩上的尘埃有了重量

一块石头掩盖了秋蝉的葬礼

起夜的窗户，推开凉意

问我明天，可不可以参佛

2023.9.4.

   遇见

在乡下，风一直肆无忌惮的

吹着黄昏里的土坡

—— 那片泛黄的包谷地

远远地看，有晃动的无助

也有一只云雀轻飘飘的落进去

野草还在摇摆

一朵、两朵的“蝴蝶蓝”，单薄得

暮色遮住张开的翅膀

通往包谷地的小路，已没有结伴而行的鸟鸣

而那晃动的无助

探出额头时，我才知道

肩胛的袋子压弯了九月的天空

秋风借走了月亮。民谚里的厚土

露出半截石头

她无意于栖息，形似流云，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2023.9.6.

   遥远的记忆：摘棉花

那时阴暗，油灯折射的墙角

是旧时光里，箩筐的模糊

赶早的眼神，瞥了瞥。然后像背孩子一样

架在肩膀上

犬吠三两声，惊动梧桐树上的鸟巢

荆条上的红蜻蜓，再说深秋的凉

她在晨露里走，一边自语一边咳嗽

谨慎的启明星，缩短着与天空的距离

到处是影影绰绰，仿佛那么多的白

是她从大地上喊出来的

2023.9.8.

  中秋夜

这一晚，我独自饮酒

老家的月亮，可识得桂花树下

疲惫的身影

村庄没有童话

但河流抵达、环绕的时候。红裙子

是从月亮的眉眼里飘出来的

路，横一条，竖 一条

再有，被木桥牵到黄土岗的，那里

躺着人间的小野菊

流水缓下来。岸边的的询问和一只鸟的回应

不具备人间烟火。寺庙外

提篮的供品，内心单纯。把白发逼近神

风声虽紧，九月 ——

天空的版面，仍坐满一群狡黠的眼睛

它们躲进云层，或落入水里。都是人间的灯

2023.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