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犬（外六首）

文／钱智伟

不挑食。那时候没有狗粮

猪要到过年宰杀，主人也吃不上肉

每天，它和大公鸡为村庄大写意泼彩

它对陌生人宣示领地主权

它翘首春节，等着哪天啃肉骨头

它啃上了大公鸡的鸡头和鸡屁股。来客人了

它在雪地里撒欢，转圈圈，摇尾巴，展示

田园逻辑和田园辩证法

主人给它当头一棒，敲碎鼻梁

然后，吊到树上，剥皮……

◆如长夜

那一片天，不生仲尼

生苏格拉底，生笛卡尔，生康德

把万古捅出一个小洞，慢慢掏大，撕开

做一扇窗户

做一座凯旋门

这一片天，半抱琵琶

二程也好，朱熹也好，王阳明也好

都是从老夫子捅破万古的小洞中窥豹

没有掏大

没有撕开

◆在夜空飞行

三洲三教交汇，像《三岔口》

全武行。有戴软罗帽，有摔打花脸，有开口跳，有刀马旦

围着巴勒斯坦方桌，蝙蝠一样飞

谁扮演了焦赞？谁扮演了任堂惠？谁谁又扮演了刘利华夫妇？

谁谁又扮演了六郎杨延昭

沿着胡赛海岸线，草鞋也会飞

◆围墙的故事

诸子为帝王家业操碎了心

帮天子砌一圈大围墙，方圆几万里

言辞凿凿抵御外面草原上的狼

主人操他们的命，看心情。有的车裂，有的腰斩

有个民女来到墙根下哭。不哭他们

他们族人的脑袋都被万岁填进了墙基

泪水把围墙一角扒拉开

她找到了丈夫的白骨

◆倒置的美学

换一个视角，俯视当仰视

“人”字是一个“丫”。一个个举起双手的人

托起了地球。上面雕刻着山川、王朝

高楼是山川和王朝倾覆挂失的紫藤花

就像遗忘了的某年某月某日

两百万“丫”排成链，接力把头顶上的那一小片海

向前推动了一小步

◆堤坝

董夫子打了一道的箍

他说叫“天人感应”

石头缝里总会蹦出一两个顽猴

没见他披上僧袍。只有碎碎念

回荡两千年

感应与箍都生锈了

◆隐形裂纹

胚胎有梦幻之美

上釉符合美学公式

没有几个人有透视眼

能看到1991年12月26日

燃烧了七十年的窑

也会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