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挖蒜人（组诗）

1

你蹲下的姿势是泥土裂开的第一道缝

指节在晨露里浸泡成褐色的根

蒜地摊开掌纹，等待被锋利的指甲

剖开沉睡的胎衣——那些蜷缩的月亮

正从冻土层下缓缓苏醒

2

铁锹是青铜时代的遗物

在二十一世纪的褶皱里翻动星图

每粒蒜瓣都裹着银河的碎屑

当锄头咬住地脉的瞬间

整个华北平原都发出瓷器般的颤鸣

3

正午的蝉鸣在蒜叶上结痂

你弯腰的弧度像被反复折叠的镰刀

汗珠坠入土层时带着咸涩的回声

惊醒了蛰伏的蚯蚓

它们扭动着逃向更深的黑暗

4

蒜辫在屋檐下编织成新的星系

紫红的鳞茎是未及书写的经卷

孩子们数着蒜头数节气

直到每个指缝都渗出辛辣的月光

而你的咳嗽里藏着整个春天的沙尘

5

暮色漫过田埂时

你开始用蒜皮拼贴地图

那些剥落的碎屑是飘散的信笺

写着给土地的情书

每个标点都长出嫩绿的根须

6

集市上的蒜价涨落如潮汐

你站在秤星与算盘珠之间

像株被反复称量的老蒜

皱缩的表皮里裹着二十四个节气

和永远数不清的年轮

7

当收割机碾过最后的倔强

你仍固执地用双手翻找遗落的星辰

指缝漏下的不是泥土

是时光的碎银

在簸箕里叮当作响

8

窖藏的蒜头在暗处修炼

等待某个霜晨被唤醒

你懂得这种沉默的修行

就像懂得每道皱纹里埋着的年成

和指节上未及愈合的缺口

9

如今我站在超市的冷光下

触摸那些被塑封的月亮

它们完美得像标本

却再不会渗出辛辣的汁液

沾湿某个清晨的裤脚

10

而你仍在远方弯腰

用脊梁丈量土地的体温

蒜地是永不愈合的伤口

在季节更迭中反复结痂

长出新的星辰与盐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