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或等

在路口接住一粒鸟鸣。咳嗽
并未等到，菜篮子从黄昏的岸边走来
风，吹过河面，红蓼弯弯
低处的静，一块石头放弃扇动的翅膀

老槐倾斜，失去准心。掌灯的萤火
此处不便久留，也不便
高低的咳嗽，看着月光在水面涟漪

一堆草丛，蝈蝈搭好舞台
露出头的青蛙，偶尔叫唤两声
好在天气不错。他看到了晃动的肩膀
咳嗽也泛起了红晕

淳朴的乡下，时光见证着
永久的善良。无论是踟躇、佝偻，甚至笨拙
我愿意把他唤着：人间的炊烟

红蓼

这一株红蓼，矮。离河岸远了点。似乎
缺少营养，有些自卑
同伴的高度，不仅比划着风的方向
还和一只蜻蜓
保持着最近的距离

忽略了低处的淡红
我只看到
容易发现的部分。而弱小
同样有着不为人知的
生存。往往
更能承受雨水的重量

免不了偏心、喜爱
路边、田埂、河岸。一位小姐姐
常常带着它们回家
矮。有时不起眼
却弥补了大地苍茫的野性
矮。有时被忽略
却足够时光在生命里绽放嫣红

傻女

唯一的绣花荷包，很少拿出来
在她眼里，询问和路过的
目光。都不怀好意

听不懂流水的潺音
弄不明白
晚霞
挂在梧桐上，云雀才黯然离场

傻傻的看着，红蜻蜓在头顶盘旋
傻傻的数着天空的星星
误以为：夜晚的犬吠，咬破安静
狰狞会手舞足蹈

曾经，叠纸鹤给她，摇摇头
送野花，她摆摆手
在她的世界，生命
轻如一缕人间的炊烟

用“傻”回馈时光
用“傻”缝补着我放不下的乡愁

人间

群山耸立，云朵缠绕
万物隐居人间，多有悲悯之怀

山间寺庙，无门无匾
梵音，轻得虚无；弱得，留不住香火

一头石狮无所世事。只有风
识得神的领地，只有鸟鸣

不去惊扰月光
与莲叶上的露滴，彼此关怀

凉亭

于僻静处
看李白用过的月光，也听
泥土之上
蛐蛐的音调
凉亭几百年。偶有
一只云雀，模仿读书人的凄凉

桐花馥郁，菡萏为莲
六月给我
一幅水墨油画
亦给我小巷深深——
那一抹
琉璃灯影，扶摇时光

误入河岸。穿旗袍的茉莉香味
叫我哥哥，只问
七彩马车，还在不在江南

预支月光的女人

冉冉升起的炊烟
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从前慢。夜晚总是那么漫长

走在乡下，她忐忑、不安
她知道爱过的男人，丢掉犁铧的勤恳
槐花一瓣瓣
落满了弯弯的小路

路过净水寺，芍药花跪在石头上
仿佛尘世不忍目睹的孤独
少了一声鸟鸣
神看起来，也没有善意

她预支着头顶的月光。从柳梢
躲进云层
从一粒萤火，离开河流摇晃的苇草
驮着潮湿的灯盏

小站

是几座村庄节省下来的土地
是脱贫计划落实
三年后，在黎明和黄昏
只停一分钟的小站

原本与外界隔绝，原本只是一条小路
贴着山脚
把多余的苞谷、红苕嫁出去
把土鸡、土鸭贴上标签，让欢喜领回家
现在，多数背篓闲置下来
偶尔一两个
穿行于云雀叫唤的田头

母亲不习惯轰隆隆的声响，但总是
拨出田间一粒稗子后
又情不自禁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它

小站—— 越来越多的眼神
把希望寄往城市
老人们惊喜，孩子们好奇
星星和月亮，常在最高处，听一声长鸣

并非静

大地无语，偏有萧瑟之声
草不低头
但风赶着云朵在走

水流遇清风，是潋滟的姿态
矮小、轻微
又如何交出，被遗忘的身形

从石头里蹦出的寓言
擦亮了黄昏的窗户。而路
弯得失去了方向。仍看不见
一些树，测量远山的高度

身体里的熔岩

那一刻
飘过来的南方俚语，在一片水域
赶着天空倒影的蓝

云雀不见了
黄昏掩盖的真实，是一条小路
沿着岸边
露出半截绣荷的围裙

说到月色光华，槐花纷飞
炊烟缭绕成檐口的风
也好像是你，忘记身体里的熔岩
被一个男人锻打、抛弃
成为无人认领的渔家女

时光深处的温婉，已无天荒地老的幸福
南方水域，一波潋滟
把日子过成清淡的茶水。绣荷的围裙
不爱表达。仿佛风
总扬起不可触碰的旧伤

漏

漏雨的老屋
傍着一片野生竹林。空气好
鸟群时常在黄昏
带着叫声隐入。清澈的河流
十米外潺潺。遇见石桥
是咳嗽的肩膀
一捆干柴，习惯靠一靠

缺口的瓦罐，是屋内最忠实的朋友
雨季。偶尔
会溢出一些，会让
咳嗽连续几天围绕着它。但
你不会看见佝偻
有丝毫的怠慢。不会敲一敲门
担心光脚站不稳

老屋漏雨。也漏一些
月光、星星
更多的是，竹林里
此起彼伏的鸣叫

月亮辞

是时光养着，夜晚供奉着
众人温软的食粮
是旖旎的，缓慢的，高高的
如一盏灯

月亮枕着前朝的宫殿
后宫的小脚们，指指点点
月亮是李白的，在乡愁中叹息声声
众人的月亮：是南方，是北方
是长安，也是金陵

绕过河道的脚步，一生在思念里撰写文字
有时虚空，就会莫名其妙的愁绪
而低低的，在移动的水中，月亮就是条弯弯的船

河流越走越宽，流浪的脚步
从不忌讳两岸的山峦
虔诚而去，本就是坦坦荡荡
接红豆，望江南，舟楫无人，却渡烟云

大地举着河流，等同河流载着月亮
不同的背影，爱上辽阔和澄明
时光说好了五千年
临河而居，莲蓬上数星星

淡了前朝古人。在江山谈美
月是否爬上枝梢，两岸垂柳遇见故人

报恩塔

三百多年了。日月星辰也懂得
为你呵护，送来长江之滨的浪花和涛声

披一身霞光万紫
俯瞰舟楫点点，无非是
崇祯年间的一帖水墨，让我们细品陈观阳的报恩

离去之时，身上是旧年悲喜
昔日褴褛的山河。如今
蓑衣草挨挨挤挤

可是，红尘未尽
你不在报恩塔，也不在大风来临
之际，听风铎梵音，恩泽水洗的江南

候鸟南飞，故人也该回家了

圌山之巅，那些祥云不可喊
塔身的咒语
不可念。看一眼
溯江而上的船只，亦不可无动于衷
2022.8.14.

镇江圌山塔，又名“报恩塔”。始建于明崇祯年间，由吏部郎中陈观阳出资兴建，塔高约30米，砖石砌造，高七级，塔尖为一葫芦形铜顶，十分壮观。虽历经三百多年风雨的洗礼，塔至今仍雄姿如故，高耸于长江之滨的圌山之巅。陈观阳，镇江丹徒人，自幼家境贫寒，经悬梁苦读，终于考中进士，官至明代吏部尚书。为报答家乡父老养育之恩，鼓励后辈认真读书，倾其历年积蓄建成此塔，命名“报恩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