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读老宋《诗二首》

文/苍凉

山寺，梵音

文/老宋

轻的部分

被云衔走了

重的部分

泉水还在往下推

轻的，和重的，承载的不同感觉。

是形状，是色彩，是温度，是存在。是现场从身体抽离的某种有形差别。

也可以说是身体上的载量。在个我的自然之体上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重），却在偶然的相遇中，被慢慢抽离。

这种抽离来自自然，是自然的承接或带走，一切都缘于自然宽解于自然。自然并按照不同载量与差别做出妥帖分配与消解：

 轻的部分

被云衔走了

 重的部分

泉水还在往下推

 生命中有太多事，看似轻如鸿毛，却让人难以承受，现在被“云”衔走了；又有不能承受的人生诸般苦事，如压迫、压抑、被侮辱与被损害、荒诞的遭遇、饥饿等一系列导致人精神或肉体痛苦、难忍的或抽象或具体的事物，现在“泉水”往下推。似乎无意，似乎有意，似乎是解救，似乎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取舍。

山寺在立，梵音飘逸。一种由外而内的投送、承接轻轻降落在一个人身上，他（她）在不能承受之中意外获得了“承受”的援手。因此，他（她）起码在这一刻是幸福的和快乐的。

现场的意物圆融之景自然而和谐，而深入至人境的意韵欢愉而优美。负荷的艰难得到传送与消解，自然的结果有了无尽的禅意与寂静，滋生出深入而浅出的性空与虚无之感，幽深得到穿隧出涧，悟性知性智性得以赋形、着色与现身。

寥寥两节，共四行，分别描述了上和下两种势态与去向，看追着只对眼前流动的事物予以无痕呈现。但暗藏的玄机重点落在了“轻的”和“重的”两个词组上。不言明具体所指是高明的。忽如解身负累人旅轻放，忽如山色澄明各有归处，该省处省即是腾空，是空间，是张力，是联想，不一而足。

轻拿轻放是一种技巧，更是一种心境。

进入时进入，出离时出离。山寺独立不沾不染，梵音轻泻随风而去，自有一种妙意萦绕其间却并无艰深语言执着其中，这是入禅的妙着，也是行文的智性。

这当然是站在诗人这一边的理解或肯定，他其实没有做什么。他只是将看到感到和觉到的原样呈送给了读者。

 大碗茶

文/老宋

一碗

一碗

一碗

把茶叶解救出来

倒掉

像我们扔掉的骨头

 只有诗人会从一个寻常动作中解救扔掉的诗性。

这首诗本身所具有的回溯性质或怀旧癖好，让一次习以为常的“倒掉”生出了不该习以为常的刺痛感来。被我们视为“应该”的东西太多，被诗人重新捡回重新发现的太少。

“把茶叶解救出来”。从哪里解救出来？一个词可能让我们追溯到山野流风蓝天彤云雨霁月白，也自然会怀念馨香千里带葱茏来见的不凡仪态美姿，这世间唯有它们从树顶趁好年华好时光被采摘杀青揉捻干燥，通透无碍地身相与彼处之我心相见照。当然，“大碗茶”，后面站着的是人与寻常百姓的生老死别。如果再往深说，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们最大的价值是奉献，最大的牺牲是不被珍惜。

生活的悖论如此。随处可见。诗人的固持让熟视无睹的“应该”在此处曝出漏洞。岁月让我们保留无法放下的缺憾。“一碗”在端起与放下之间，“一碗”在得到与逝去之间，“一碗”在饮下和品咂之间。

两节。六行。这首却在两节之间形成对峙与张力，一种力在不断涌来中生长，一种力在被“倒掉”中体现价值选择。从数量的增减，到动作复叠，一种轮回在现实中不断再现。

这不是简单的重复，它中间必然发生着一些什么。如“解救”，如“倒掉”，从流水茶艺中甄选的典型动作，悬空停留的一刻已经如提壶热流奔涌冲击蜷缩的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