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湖

文/刘忠伟

<一>

你是海的女儿，从你的怀中飞出一对野鸭
划出的涟漪不在时光里
它们钻进芦苇荡，我隐藏了故乡的秘密
东平湖，很久没来看你
湖畔的水草依旧丰茂，搁浅的木船破旧
那只白鹭还是从前的白鹭
我看见湖心的小岛，像你多汁的乳房
东平湖，你哺育了周遭的人民
你是我们的母亲
我一身疲倦的回来了，坐在岸边
你用浩浩荡荡的湖水抚慰
我孤独的心，及不可知的明天

<二>

东平湖，我要学会像你一样宽容和奉献
像你一样安抚两只争吵的野鸭
像你一样任凭一只白鹭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像你一样允许一只旧船泊在岸边多年
像你一样掏出游鱼、虾蟹、菱藕，滋养渔民

东平湖，我要学会像你一样坚韧和深沉
像你一样把落在湖面的夕辉揉碎成金
像你一样抚平内心的波浪
像你一样淤泥中长出怒放的荷花
像你一样沉默应对闪电与惊雷

<三>

风吹过湖面，我嗅到你新鲜的鱼腥味
我想做一条鱼
在你宽广的怀里跳跃、遨游
捕捞湖心的太阳，星星，或月亮
东平湖，我睡在你水做的梦中
睡在你温柔的指尖
睡在你烟波浩渺的血液里
我在你深邃的眼眸醒来
看见远山如黛
看见朝霞似火
看见渔人驾舟摇橹，人间烟火

<四>

落进湖水的石头，溅起一朵水花
东平湖，原谅他无心的投掷
他还是个顽皮的孩子，在你面前不知如何表达他的欢喜
他蹲在岸边
把掬起的湖水又抛了出去
东平湖，你感到痒了吗
一个孩子在用这样的方式挠你的脚心
你要忍住笑
忍住荡漾的涟漪，以及微小的波浪

<五>

伫立湖畔，我轻轻翻开你的画卷
读你十亩怒放的莲花
读你丰茂的芦苇荡
读你百鸟翔天，碧波荡漾
读你“蓼儿洼”，“大野泽”的古称
读你八百里水泊英雄好汉史
读你大安山、昆仑山、腊山、六工山水浒遗风
读你千年沧桑
读你风平浪静，或巨浪排空
读你孤独，仁慈和暴虐
读你一眸星光
读你写在扉页的鸟鸣和朝阳

<六>

东平湖，你原谅岸边的垂钓者
他那么孤独
又那么执着
他投下的诱饵，鱼儿不闻不问
他不是姜太公
没有任何企图，他累了
来此躲避人间喧嚣，躲避功名利禄
躲避一个复杂的自己
东平湖，用你清澈的水洗涤他肮脏的灵魂
慰藉他千疮百孔的心
你水平如镜
映照他爬满皱纹的脸，饱经风霜的岁月
他在你宽广的胸怀
钓起的不是鱼
而是真实的自己

<七>

有人水边浣洗衣物
有人背着画板来此写生
有人脖颈挂着相机来摄影
有人来此读书
有人环湖路上健身跑步
有人来此看野鸭、白鹭、荷花
有人来此垂钓
有人来此谈情说爱
有人来此豢养内心的澎湃或孤寂
有人只是匆匆路过
东平湖，你不言不语接纳了所有来人
用你的美喂养他们空洞的眼神
用你的温柔抚慰他们一身风尘

<八>

“更须月出波光净，卧听渔家荡桨声”
想起苏辙写给你的诗句
我想夜晚去看看你
看看你一湖星光的样子
看看一只船打盹的样子
看看野鸭缩头酣睡的样子
东平湖，我想在夜晚
听听你清澈的鼾声
呢喃般的梦呓，匀称的呼吸
听听菱藕窃窃私语
两只银鸥浓情地问答
听听一个晚归的渔人唱起疲倦的渔歌
听听你深处的流水
我澎湃的心跳

<九>

泛舟湖上，我是采莲人
莲蓬成熟了，低下智慧的头颅
秋天来临之前
它褪去夏日的青涩和华丽的霓裳
紧紧包裹着莲子
像一个母亲抱紧自己的婴孩
它迅速老去，风烛残年
干枯，瘦弱
失水过多，再抓不紧莲子
被采摘或飘落
东平湖，我在万丛枯荷中看见你的忧伤
看见时间像一把尖刀
刺伤美，刺伤永恒，那么赤裸裸

<十>

一只青头潜鸭领着一群小鸭漫游
它们是幸福的一家
小鸭们排成“一”字，跟在鸭妈妈身后
游了很远才停下来
鸭妈妈展翅，收翅，钻入水中
很快浮上来，小鸭们学着鸭妈妈依次
展翅，收翅，钻入水中
然后上浮，把一系列动作学得惟妙惟肖
像一场表演秀
湖水浩荡，它们制造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把这个有些忧伤的下午
漾得波澜不惊，东平湖，你安抚了我躁动的心

<十一>

一只白鹭单腿站立在一片碧绿的荷叶上
一动不动，仿佛在自己的时间里静止了一样
远远看去，它那么孤独
那么孤独，却又仙气飘飘
过了很久，它落腿
低头，用长而尖的喙啄了一下水面
我猛然收紧了心
东平湖，好像你也心疼了一下
没有鱼钓起
它扑棱了几下翅膀，飞起来
在雾气氤氲的湖面上
越飞越高，你和我的孤独被带去了天空

<十二>

再见吧，我的东平湖
来此太久了
我要回到喧嚣的人间去，回到忙碌而繁杂的生活中
我要做回那个虚伪的我
那个积极，乐观
谦虚，彬彬有礼，道貌岸然的我
东平湖，你要守住我所有的秘密
我会像一只白鹭那样回来
像一只野鸭那样告诉你，我的故事
我在人间的流浪
我的东平湖，再见吧
来日方长
我能忍住想念以及所有疾苦
你珍重就好

<十三>

我梦见浩浩荡荡的洪水袭来
排山倒海
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