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就一副 柔软顺从的低眉（组诗）

山腰上

远看，因为太小
像大山身上的一粒纽扣
不可解，亦不可弃
一封无字家书，投递却无地址

背篓空时，在云里走。背篓重
咳嗽弯成弓

半山腰的老屋。早晨放下梯子
夜晚，月亮再收回
2023.1.13.巴山南麓

下湾村

小屋有咳嗽。此时雨水正好装满了墙角的
瓦罐。多余的
沿着佝偻的脊背，和小铲子的移动
流向池塘

乌鸦在树上不安的叫着
撑雨伞的，在路口喊了一声娘
她们同时伸出一双手，说一句话
但雨声盖住了整个下湾村
2023.1.14.

桑树林

离村庄远了点，裹头巾的
采桑女，在晨露中让人分辨不出年龄
她一路小跑，像1978年春风
跃过一道道沟渠
她慌不择路，被一根树枝
结结实实地奚落了一下

那年，我十三岁。要绕过桑树林
赶往邻村的学校
那年，我总能听见采桑的吱吱声
落进臂弯里的竹篮
生产队家家养蚕
我穿的薄绒衣有百雀羚的味道
那年，翠鸟来不及说服大雾返回天空
桑树林发表的绿色誓言
已被勤劳和善良一 一解读

现在，桑树林
坐进了遥远的记忆
民间的轶事，也摇摇晃晃的越走越远
2023.1.16.

瓦罐

瓦罐在她的头顶，雪花在瓦罐之上飘
天空矮得略高于梧桐
麻绳似的小路挂在不远处的土坡
桥孔嗅风，流水迟缓
划过的鸟鸣，让她缓慢的不能仰视

乡间酒肆换了一茬又一茬招牌
唯有她不用酒瓶，不用桶装，只用残疾的臂膀
和拐杖的支撑点
完成一年一次的讨价还价

填满了凹坑的雪花，接着填路口的小池塘
最后把路也抬高了三寸
瓦罐紧坐在她的头顶，瓦罐不给她从容的姿态
祠堂烛火，摇曳的是供品的味道
而她买回的，只有十六元钱的重量

我在窗前数雪花，腊月走过去的背影叫辛酸
她要满足卧榻的男人，还要与荏苒的时光
继续穿行于漏风的世界
2023.1.18.

团聚

旧事已远，缓过神来的小村
酒香一直围绕着她

距离十米的地方，麻雀从老榆树的枝头
跳进院子，接着黄昏又淘气地
按下寂静键。她与自己的男人
举着各自的杯盏，说
三月的桃花，六月的江南，九月打谷子
最后聊到年末的
雪花，抬高村庄的视线

她过于激动，绯红像一卷很久无人翻阅的
画册。男人低着头
又一阵犬吠，从路口看到熟悉的脸庞

屋檐稀疏的冰棱
非一日之寒，也非冷寒挂满寂寞
酒香一直围绕着她
以缠绵诠释一个女人的期盼
2023.1.20.

村庄

多像我喊过的、树桩一样木讷的背影
多像我戏耍的、潋滟滑动。在桥下缓缓的流水

犬吠总是断断续续
怕淡忘了路口，迟迟不肯回家的脸

一片树林，心平气和的接纳鸟鸣
一间寺庙，安安稳稳的供奉着天上神灵

当落叶离开，烛火映现的供品
仿佛三十年前，我的天真，偷着放进母亲挎着的竹篮
2023.1.31.于老家丹徒

虚无

夜晚呈现的，犬吠声传到了寺庙
风停了停。鸟巢并不介意寒冷带来的雪

童话救不了松子的请求，抬高的
古柏，够不着神谕的天堂。一直没有远方的回信
炊烟呢喃细语，灯火忙着盼望

看起来一切无辜，顺理成章。一切热爱也渺茫。。。。。。
2023.1.31.于老家丹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