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浩的这六首诗,以自己的所见所想,写出了时间的流逝在个体生命留下的印迹。诗歌里有一种体恤,淡淡又深情,仿佛感同身受,比如极平常的割草机的工作,在诗人的笔下就写出了一种个体命运任人宰割时的无奈与辛酸。这是小人物的不能把控的命运,如同那些被轻易割下来的青草,它们的卑微决定了它们的不能抗争与被动地认命。
第二首诗,诗人发出了灵魂的拷问。是啊,“往哪里走,都是往前走。”就如同我们常常说的一句俗话:怎么过都是过。生命中有太多的无法预测,也有太多的不能选择,但是,路总在延伸,而日子总在往前过。
接下来的第三首,诗人以冷静的笔法,通过描写季节的变化,继续对生命行程中的得与失的剖析与看轻看淡后的坦然接受。一切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而这一切的变化,如同生命的诞生与死亡,其实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想到这点,我们又该如何对待自己渐渐老去的生命呢?
而一个人的孤独是什么样子呢?我们常常在独处时陷入一种深刻的思考,这思考里有对自己身处的周遭环境的冷眼观察,也有观察后与自己灵魂的亲密对话,从这对话里我们更进一步地理解了生命的本质以及活着的终极意义,而孤独是个体生命永远绕不开的一个必然的存在,就像那些白鹭(因为不了解,所以出于好奇,我特意百度了一下,果真白鹭通常是不发声的,只有在受惊或于繁殖巢群中才会发出呱呱叫声),它们活得高贵而不需要聒噪的声音来昭告天下。而那朵反常规开放着的荷花,更是一种生命超越世俗偏见而展现的无与伦比的魅力。也许这才是生命该有的,不为世俗所左右的,精神至高的存在。
东方浩的这六首诗里有一根隐含的线,这根线把六首诗紧紧地串联在一起,并且掀动起或大或小的浪潮,诗人在浪潮里沉浮,直到获得一种彻底的领悟,最终完成对个体生命存在意义的最富有哲学意味的诠释,这诠释也引领了读诗的我们陷入了对生命意义的理性而深沉的思考。
简介/东方浩,本名蔡人灏 ,生于1963年,浙江嵊州人,现供职于绍兴市级机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协全委会委员,绍兴市作协六届、七届副主席兼诗创委主任。主要从事诗歌写作,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等百余种刊物,十余次入选各种年度选本,数十次获全国性诗歌大赛等级奖,出版个人诗集《桃花失眠》《预言》《寻找》《在江南》等8种。其中《寻找》获绍兴市第十二届鲁迅文学艺术奖,《在江南》获第十三届鲁迅文学艺术奖百花奖。
割草机
割草机轰鸣着从青草们头顶
掠过
那个工人从草坪的边缘慢慢地走过
长柄割草机 晃悠着
刀片飞转 巨风狂吹
恐怖的感觉 四处蔓延
这个工人其实不割草
他只是用大风吹出草丛里的落叶
哦 空气里没有青草粉碎时刻的气息
但空气里布满了青草们的惊恐
割草机轰鸣着从头顶反复掠过时
青草呀 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捂住狂奔的心跳
2020.05.15
“往哪走,都是往前走”
生命的河流 每一滴水
都回不到从前 灵魂的呼吸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
不会停止 哪怕是短暂的停止
总有新的岩石或者树木
拦阻在道路上 每一个弯道
那些看不见的情景
无法预言
喜或悲 苦与乐
阴或晴 爱与恨
是另一种季候 无法选择
只能承受 人其实也是一种作物
或者一种动物 在天地之间活着
“往哪走,都是往前走”
这样一句箴言般的言语
谁在掂量其中的重或轻
一只鸟飞过 一片叶坠落
一缕风中传来谁的呼喊
走吧 这一把椅子不是属于你的
它的空 岁月的风尘会覆盖
2020.07.30
天气凉了
秋日的凉意终于开始全面入侵
走着走着
温热的身体就有了一层薄薄的凉
风吹过来
那么多的小草和树叶
在黄昏中微微摇晃
那几只白鹭 它们的飞翔
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平稳
而蝉 似乎有了破音
叫着叫着
蝉的声音就没有了
吹着吹着 有的树就露出了骨头
只有河水依然平静 可我知道
总会有一刻 水要落下去
石头要露出来
这是一种必然
走着走着 路就没有了
走着走着 人也都没有了
2020.09.03
写一封信,寄给谁
望出去 看到天空是灰白的
远山是深绿的 近处的树一些叶子在动
更多的叶子安静着
偶尔有小车经过 轻微的马达声
这个下午 没有飞鸟没有虫鸣
也不下雨了
一切静默 我回到孤独
一阵对话传来 语义不明
键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此刻有轰轰的声音从天空飘下来
是雷声还是飞机路过
我没有仔细辨别
天空还是一块巨大的灰布 没有一片云
它覆盖了整个大院
还有周围的河流 甚至整个城市
终于有几声不知道是什么虫子的叫声
隐隐传来 与我的心跳呼应
而雨点开始打在叶子脸上
雨声开始淹没我的目光和键盘声
哦这个秋天的午后 我写一首诗可以自己读读
如果写一封信 可以寄给谁呢
2020.09.22
疑 问
“你听到过白鹭的叫声吗?”
这个问题我问了许多人
许多人都回答 没有
我也没有听到过 我有了一个疑问
我怀疑白鹭是不是不会鸣叫
我回忆着大雁喜鹊燕子麻雀布谷的叫声
回忆着老鹰鹦鹉八哥孔雀甚至乌鸦的叫声
就是没有白鹭的叫声 湿地公园这一带
白鹭日日飞翔 或高或低或近或远
有时一只孤飞 有时两只双飞
也有三四只群飞 甚至更多的相互追逐
它们巡游水面 它们俯冲捕鱼
它们高栖枝头 它们隐入树林
我已经关注白鹭很久很久了
但就是没有听到过它们的叫声 一声没有
这样一群自由自在遨游天空的白色精灵
是天生的哑巴 还是面对人类不愿开口发声
“你听到过白鹭的叫声吗?”
2020.10.11
想起一朵荷花
在秋雨的滴答声里 我回想起
那天的一朵荷花
几乎所有的荷叶已经枯萎
几乎所有的花朵已经凋零
在一片狭长的荷塘里 一朵荷花
还开着 粉红的花瓣 完美的花形
如此耀眼如此突兀 她在秋风中仿佛显得胆怯
她的迟到 她的孤单 她的轻言细语
我走不进她的内心世界 但她不放弃的姿势
让我深怀敬意 即使迟到也要出场即使孤独也要玉立
日子已经过去四五天了 今天风雨大作
我无法想象那一枝独秀的荷花 如何保持挺拔
哦她的花瓣应该已经凋零 她的芳香也荡然无存
但她最后一刻那种孤绝的模样和气质 一直晃动在眼前
2020.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