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原创八月诗选

 

疫情下的蚂蚁

 

文/王永

 

火车向北，故乡在南

思念的人越来越远，爱在深秋弥漫……

玉米田熬过炙热

处暑，红了枫叶归了鸿雁

你敞开怀抱收容我所有无奈

开学如断弦风筝看着很近转身又飘散

车票，仿佛将军。预定却找不到发往远方的战马

眼睛们，在空中碰撞出饥渴闪电

新闻中上升的数字，涟漪圈圈

蚂蚁举起触角，触摸试探

远方从裤腿退回胸口，再次蜗居心尖

 

2022.8.20

 

 

处暑

 

文/王永

 

故乡变得清晰

在晨曦褪除青纱之后

光，拨开繁乱。黄，蓝

是这个季节常见色彩也是初中她的名字

玉米萌生逃离心态，鼓起腮帮子

年轻时我也这样

秸秆仿佛老人对孩子有千万个不舍

干裂胎衣下无数颗牙齿

它们总在碰壁后会再次想起母亲怀抱

你和它都瘦了

失去屏障的棱角处泪痕滑落

祈祷雨季不再来。祈祷灼伤后疤痕缓慢愈合

 

2022.8.20

 

 

晚霞

 

文/王永

 

不服输的老人

即使深秋让他深陷泥泞

接近黄土那些乡亲一个个被送去斜阳

也要用力抖落一层余晖

证明自己曾来过这叹息的尘世

乌云像极了穷苦挂在半空那块补丁

随着汗珠渗透出盐巴

由大到小，从祖辈到父辈

逐渐消失儿孙裤脚

野草怀揣任性

每一处光都被血液浸泡，渡劫成菩萨额头一朵莲

 

2022.8.19

 

 

一场秋雨一场寒

 

文/王永

 

似乎雨季才是安全的

不用担心铁钉燃起火花

也不用担心木方那些刺会划伤臂膀

像一个逃避错误的孩子抱紧胸口

被窝攒集整夜余温像你的味道

蜷缩侧身才能接近故乡

滴答声穿透薄雾带来玉米熟悉味道

深处的砖瓦房住着爹和娘

或许苍老在一场雨后，会清新和年轻

那是我祈祷

且不现实的梦境

神龛上多久不曾飘落香灰

心口的菩萨也瘦了吧

苍天挨紧厚土相互取暖的人瑟瑟抖动

 

2022.8.18

 

 

七月，流火

 

文/王永

 

一切都慢了下来

阳光收起羽翼

将雪白转换成瓦蓝的翅膀

枝头变得柔软，柿子树举着灯笼

里面住满小秘密

蝉开始打坐，通往禅的路途需经历燃烧

舍弃肉身

才能留下舍利子轮回下一世

琵琶穿透翠绿，玉米地那些将军

披盔戴甲仿佛听完这曲，踏马征程

为国，为家，为相爱的人

七月藏有蛊虫，在流火中释放着毒剂

红尘深陷，每一步小心翼翼。生怕踩疼熟悉

的名字

 

2022.8.15

 

 

秋雨绵绵

 

文/王永

 

雨不是在下就是在下的路上

立秋后天空是藏不住心事的孩子

我从不懂它

人过四十迁就成为信条，逐渐成为体内一部分

改变，有用吗。时常自嘲

就像枪炮仍在远方

饥饿与疾苦仍在脚下

倾斜的天平我努力把肉身供养

当一切变得徒劳，野草即将成为归宿

愧疚滋生失眠，想起父亲母亲

一次次囚禁烟圈里，看似柔软的牢

无力挣脱束缚

草木如林，异乡人任胡须伴着湿润疯长

只有在雨里她的影子才如此清晰

 

2022.8.14

 

 

中元节

 

文/王永

 

玉米秸侧身，像亲人等另一半亲人

这些年，你辛苦了

陪伴爷爷奶奶的日子逐渐比我多

面对稀疏人群，你

似乎有所不满

叶面上那些毛刺

时刻提醒我，黄土之下

思念从未减少

总有些植物替爱守护，总有些草木

看似随风摆动却从未跪拜恶露

每一棵柔软都藏有不服输的筋骨

你看，燃烧的纸钱用灰烬去对抗不公

 

2022.8.13

 

 

中元节

 

文/王永

 

或许迟到也算自我安慰

仰望家的方向不会让泪水淹没秋雨中

尘世的路原本泥泞

就让我保留一份美好在心底

仿佛去年那些纸钱贡品依然燃烧

泛黄灰烬瞬间吞噬青绿

残缺的人间，屋漏偏逢连夜雨

玉米耷拉着胡须，祖父辈曾经也这样

跋涉

荆棘缠绕似乎想一个人，要被剌出血丝

才能止痛

穿过荒原才能找到爷爷奶奶和葬的坟

离开的疼一次就够了，活下去需要反复舔舐伤口那些盐粒

 

2022.8.11

 

 

落日

 

文/王永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让人叹息又怜悯的尘世

斜阳洒落一地金子

化作玉米，稻谷，高粱……

看似在指尖

你我却跑了很久很久，还没抵达

大山背后那张饼，散发诱惑

母亲用尽青春把它编织和烘焙

立秋后，余晖也来的猛烈心生对菩萨的敬畏和忏悔

 

2022.8.9

 

 

做一个关心天气的人

 

文/王永

 

不知何时，我开始关心天气

高温，阴雨，雾霾和一场未知的雪

那种焦虑和不安，如同想起某一个人

在某个城市

定州，北京，宝坻，还有不知名小镇

似乎那样才能找到借口

又下雨了

对一个农民工来说，又少挣了一顿饭钱

叹息伴随烟圈充斥着整间宿舍

左右试探后传来邦邦碰壁声

宣泄，仿佛只有锤头敲打铁

才能震出缺口和缝隙

让一群男人挤出来，去寻求钵盂

乞讨未知又注定的明天

 

2022.8.9

 

 

立秋帖

 

文/王永

 

这是迟到的盛宴

冒出体外那些盐再次回到肌肤深处

成为海洋

白昼缩短距离使我来不及想你

那些曾经爱过的花儿已凸显萎靡

什么能长久呢如果连爱情都成所谓

夜，拉长身影。蟋蟀代替蝉弹起琵琶

最懂我的那颗星

点燃萤火久久不愿熄灭

一起如梦好吗

清晨泪珠滴落，是谁不小心

泄露了秘密

令你我如此多愁善感

 

2022.8.8

 

 

城市月光

 

文/王永

 

这，不是梦中的样子

故乡自古瘦弱

尽管土坡上一年四季长满粮食

这，也不是我想要的

皇城根下你总是高人一等

深夜那一地碗花，有你，有我，有他

异乡人抽出一根根筋骨拼凑看似圆满丰盈的城

 

2022.8.7

 

 

立秋，有雨

 

文/王永

 

这是植物喜欢的季节

雨时不时光顾，整个夜晚

都能听见贪婪的吸吮

在走到尽头前，我能想象一场欢爱盛宴

视线变得模糊恍惚中以为是汗水

再次打湿镜片

和大多数日子里一样

它时常掉落脸颊

锤头开始打滑钉子帽需小心捏紧

雨，越来越急。我分不清那种咸

来自体内还是海洋

泥泞足矣碾压一只蝼蚁和同命相连的我

 

2022.8.7

 

 

立秋，有雨

 

文/王永

 

雨，不知下了多久

深陷梦中我始终无法清醒

仿佛碎了的镜片，时间并不是愈合良药

争吵，宣泄，找不到来时路

戴面具的人群

时常怀疑那不是人间

天，压低尘世，五谷个个打折脖颈

它们和我一样疲惫

即使药片一次次吞咽，哪来良药拯救苦难

雨抚摸着坑坑洼洼，脚下越来越泥泞

无法自拔

 

2022.8.7

 

 

七夕，大雨

 

文/王永

 

葡萄挂满泪珠儿，窗外的藤蔓

正经历一场洗礼

“噼里，啪啦”，这场雨

惊扰太多情话

最初的爱不是这个样子

尽管他们说，今夜适合来点湿润

喜鹊也飞走了吧，失去鹊桥的牛郎和孩子们

该如何去倾诉

沉积一年的相思已落满灰尘

脚踏实地比悬空更让人信服，如牵手的爱

哪怕一介布衣

仙女大多来自幻觉，针线，粗粮，逐渐沧桑的妇人更深入骨髓

木工老张推开宿舍的门，抹了一把雨水

给妻子发了个红包

并说，一切安好

 

2022.8.5

 

 

不再年轻的爱情

 

文/王永

 

七夕。我们也来谈谈不再年轻的爱情吧

夏夜难得有个想念的借口

牛郎，织女，成为太多太多“媒介”

月亮爬过柿子树梢

丰满，红润，如曾经第一次相遇

而此刻，你已刷干净碗筷

儿女忙着未来和憧憬

我也卸去疲惫清理一天堆积脸庞的灰

是的，工地上哪有花好月圆

除了钢筋混凝土

就不打视频了，逐渐沧桑的我们

打个电话唠唠家常也挺好

葡萄悬挂一个个怀揣“春事儿”，墙头那只猫

叫的让人辗转反侧

 

2022.8.3

 

 

泄密者

 

文/王永

 

“还有什么可以取证”

 

烈日撒下大雪

如乌克兰用整年去渡过焦灼

盛夏，我开始怀疑它是一颗酸楚果实

白，用透明掩盖真相

针尖，麦芒，反复交替

风轻易败下阵来

萎靡的尾巴不再虚张声势

接近六米那棵白杨失去反抗意向

被煮熟的叶子极力为自己开脱罪过

汗水掉落，膝盖盛开一朵朵梅花

体内洪荒奔流，躁动，欲望

成为民工“安好”真实泄密者

 

2022.8.1

 

身份

 

文/王永

 

一只蝉叫着

一只蝉在通州房辛店的一棵梧桐树上叫着

故乡也有梧桐，也有蝉

时常忘记它们怀揣相同脉络

好比有人问起我，在哪里打工

总是大声说，北京

那种回答如故乡蝉鸣一样

暗藏尖锐饥渴

 

2022.7.29

 

 

初秋

 

文/王永

 

露珠爬上落葵，才能趁机打湿裤脚

柔软事物自下而上

最后占据胸口让眼眶卸去防备

准备一场雨

我需要翻越三个土岗，两个水沟

才能抵达坑槽深处

锤子，锯，从不怀疑它们会萌生二心

陪伴多于亲人的铁器

早已生出血肉和我一样多愁

当虫鸣敲响暮钟

提醒内心住着菩萨的民工

星星点燃清香祈祷今日平安

挺直腰杆身影成为夜的一部分

拒绝黑色邀请

 

2022.7.30

 

孤独之美

 

文/王永

 

打开潘多拉魔盒，将一枚叶子

囚禁

孤独之美，这缠绕发丝的伪命题

面对你，如面对影子

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暗点

一棵树站在地头，渴望秋天

每落一片熟悉都会遇见一次故人

直到枝头透过蔚蓝。一生反复重逢

哪怕只剩下枯藤

残留麦粒在玉米脚下发芽

一座坟望着另一座坟

多像活着的捧起酒杯和种子

 

2022.7.29

 

 

多年以后

 

文/王永

 

油温逐渐冷却

飘浮的丝线又回到原点

被炸过的芝麻球饱满红润

多像年轻时另一个你

此刻，不再谈论爱情

油盐酱醋比它色彩浓郁

棱角被磨平像两个人剔除体内韧骨

心室那些柔软。愿意给

看孩子吵闹比一起度过斜阳更有意义

陪伴如此短暂，儿女已生出翅膀

多年以后，我们有更多时间相依相靠

温暖泥土里再次生根发芽

 

2022.7.28

 

落葵

 

文/王永

 

一场雨反复落下

在我的记忆里

泛滥成灾大多形容苦难

上次囚禁，是一年前的事儿

日记依然略带潮湿

一些名字并没有被蒸发反而愈加闪亮

需要多久才能浇灭火焰

黄豆，玉米，花生，每个脉络

都开始燃烧

油葵成为这个季节牺牲品就像爱过又被抛弃的汉子

深陷土地的双腿被狠狠切断

风爬过枝头，有一片叶子提前落下

抵达秋天

 

2022.7.28

 

 

小街

 

文/王永

 

无数次经过这里

烙印骨子里的砖瓦，树木，乡亲

她能一一喊出

直到后来消失远方

伴随我的乳名

身影被晨曦或斜阳无限延长

始终无法触摸某一块石头

摇晃的蹒跚

只有扶些什么才不会碰壁

小街敞开怀抱，那些花儿开了又开

我知道

你的长发比祖母还要闪着光亮

 

2022.7.26